女神卡卡 愛夏天電影季 畢業旅行 BJD 利得彙
天堂的門票
「看,我派遣我的使者在你面前,預備你的道路。」福音第一章。教堂中傳道人手按著聖經,昂首朝著台下一雙雙無依的眼神大聲宣告著,彼時我正坐在家屋前的空地上,正好可以越過彩繪玻璃窗窺見領路的牧羊人,以及一群等著被帶領的迷途羔羊,冗長的週六牧會讓人昏昏欲睡,尤其是在悶熱的島嶼南方,因此還讓我不小心地看到了幾雙迷濛的眼睛,眨啊眨地似乎試圖對抗比上帝之音還厲害的周公。 沒有上教會的人,正熱絡地在部落道路中往返,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,若是依照過往的生活作息,這時間會在路上跑來跑去的除了孩童外,大多是不再有勞動力的老人們,以及鎮日沉浸在酒精氣味裡的荒蕪之人,再怎麼熱鬧也不至於驚擾到空中飛行的鳥群,可是今天那些膽大的鳥兒,選擇遠遠地避開部落的喧嘩,眼看著滿地散落的花生瓜子殼,卻是說什麼也不肯降落。
在部落裡除了祭典之外,還會有什麼天大的事情讓族人總動員?我坐在家屋前的院子裡自問自答,「還不就是選舉嗎?」。
拂了拂落在額頭前的短髮,我嘆了口氣的點著了菸抽著,才剛吸入第一口菸,就聽見大阿姨遠遠地傳來咒罵聲。
「死ㄚ,你膽敢躲在家裡抽菸,還不來路口幫忙招呼投票的人?」。
族人總動員,為哪樁?
懶懶地抬起眼皮,實在不想告訴大阿姨那其實涉嫌賄選,除了鄉下或是部落之外,哪個地方還敢有候選人在投票人前往投票的路上,設下休息站提供香菸檳榔保力達的呢?
從早上就開始忙碌的外婆,這會兒才剛剛得空坐下來包檳榔,嘴中一面不知道碎碎念些什麼,我靠過去問:「vuvu,妳在說什麼?」長長一串母語流暢地從外婆豔紅的嘴中丟出,望著那張叭達叭達不停的唇舌,我只能搖頭完全不能理解半句。
幸好隔壁的vuvu會說中文,手邊沒停下織背袋的動作,邊幫我翻譯說:「妳的vuvu說,熱鬧都是假的啦,收到錢才是真的,昨天晚上不是該送的都送了,該收的也都收了嗎?」。
這下子換我睜大眼睛驚掉下巴了,昨天晚上?我躲在房間看書到凌晨三點,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聽見?
vuvu斜睨著眼看著我說:「要是連妳都會發現,那些人早就被警察抓到了!」
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都市裡再怎麼積極宣導反賄選,基層選舉自然有它運作的一套方式,想要在部落裡當選,將那些都市操作的策略拿來這裡實驗,只會死的很慘。
賣菜的伊娜提前回到家裡來,手中才抽半截的菸還來不及扔掉,就被眼尖的她發現開罵了:「一大早起床什麼都還沒吃,就看到你抽煙喝咖啡,難怪你住在都市裡住到身體壞掉,哪有人這樣生活的啊?」。
要不是我一個縱身躍過屋前的乘涼平台,這下子非被伊娜揪著耳朵不可。
「就習慣了嘛,每天寫稿到三更半夜,沒抽沒喝就不會醒啊!」我嘟嚷著閃身到vuvu身後,於我而言,菸和黑咖啡就等同是vuvu的檳榔耶,不可一日沒有。
「對不對啊?vuvu!」衝著vuvu微笑點頭,卻發現她頗不以為然地頻頻搖頭,似乎比較傾向依娜的說法。
就在一大家子的女人七嘴八舌之際,住在家屋後方的vuvu回來了;他的身分特殊,在祭典時是巫婆的助手,平日卻是最虔誠不過的教友,穿著潔白的襯衫與西裝褲,與尋常農夫打扮的他有天壤之別,應是剛剛才自教堂離開回來,依娜和vuvu都親切地和他打招呼,羞澀的笑容慢慢地自vuvu唇邊浮現,一面低著頭從家屋前行過。
「vuvu,剛從教會回來嗎?有沒有要去投票?」我頑皮地向著默默從身旁蜇過的老人家說話。
玩弄政治同時玩弄世人
「啊?對!我剛剛從教會回來,回家洗個臉就要去投票了,牧師有說,那是去天堂的門票,一定要去投的啊!」停下腳步,vuvu手按著聖經袋,嚴肅而誠懇地回答著問題。
呃!天堂的門票?這下子所有在場的人全停下手邊動作,好奇地想要知道這位vuvu所說的意思究竟從何而來了?
似乎發現到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,向來木訥的vuvu這下子更緊張了,吞吞吐吐地無法用中文表達想法,只好以母語說著:「剛剛牧師傳道的時候說,上帝派了牧羊人來帶領我們,上帝之語藉由傳道人的嘴巴說出,所以遵從牧羊人就如同遵從上帝。」
乍聽之下,這些話都沒錯啊,只是,這與天堂的門票有何干係呢?
「牧師說那個×××也是牧羊人啊,只是,他用不同的方法幫上帝服務,上教會、奉獻都是為了以後要上天堂,藉著牧師的口傳給上帝知道誰有奉獻,那去投票給×××就跟上教會一樣,都是預備著上天堂的道路,那不就是天堂的門票了嗎?」vuvu義正辭嚴地一口氣說完,然後抬頭挺胸的往自己家走去。
愣在地板上的我完全忘記手中燃燒的菸,被vuvu這一番話唬地喘不過氣,倒是一旁的阿姨外婆們似乎司空見慣,隨著老人家的離開繼續著她們未竟的話題,依娜走過來戳戳我的手臂,「妳是在發什麼呆?把菸屁股丟掉啦!」
「喔!那個那個……剛剛vuvu說的事情,你們都沒有感覺嗎?」我吶吶地半天才把話說清楚,驚訝於部落政治操作的方式,以及母親們對於此事的視若無睹。
嚼著檳榔的外婆又睥睨著我說出長串的母語,伊娜邊搬菜邊翻譯:「這很正常啊,有什麼好大驚小怪,不就是候選人和教會有關係,讓牧師趁傳教的時候宣傳,請教友投票給他而已,你在都市裡讀書都讀到哪裡去了?」
「都市裡競選雖然無所不用其極,可是也沒這麼唬爛啊!」我望著外婆鄙夷的臉抗議,卻是愈說愈小聲終致無力,玩弄政治的人同時在玩弄著世人,用一張「通往天堂的門票」說服虔誠的信徒,我真懷疑說這話的傳道人,最後究竟會上天堂還是會下地獄?